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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何歡(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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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何歡(十一)

無情地講,這對雲居博三來說可謂全是好處。這樣劇情發展就仍然是可以預測的,他還有可能因此想起來更多。但如果新一不變成柯南,很多事都會脫離控制,而博三無比確定,他沒有在那種情況下保護大家的腦子。

炸/彈犯的越獄是一聲警鐘。他終究無法在這種聲音中安枕。

再說了,雲居博三有的是說服自己的理由。以工藤新一的好奇心和正義感,躲過多羅碧加游樂園那一次,他就一定不會被琴酒餵A藥嗎?博三明明知道明美的事,也很喜歡這個角色,但在見過赤井秀一的情況下也完全沒有為她做出努力——因為他力不從心。他只能管得了自己在這裏的朋友,聯系降谷和諸伏已經夠勉強的了。那新一變柯南這件事,他難道不也是力有不逮嗎?

現在就要決定這件事還太早,雲居博三大可當它不存在,過上它三四年再思考。

——只是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就認識新一,認識工藤優作。

——吃A藥以後真的好疼啊!看著就好疼啊!造孽啊!

“都給我自己整難受了,”雲居博三一下子松開牽著小朋友的手,沒發現自己松了一大口氣,“新一,你先出去踢會兒球,我收個尾也走了。”

他離開實驗室,直接就撥通了春上女士的電話。

“媽。”

沒有行動計劃,沒有情報交流,沒有緊急通知,沒有任何大事。雲居博三普普通通地打通了春上女士的電話,本以為對方會被他嚇一跳,但她絲毫沒有這樣的反應,反而聽起來非常驚喜。母子倆寒暄了一會兒,雲居博三的心像是被什麽脹滿了似的拼命往下沈。

——對啊,母子之間應該本來就是這樣的。

——他真是造孽。

“其實,我今天打電話來是想問……”

“又給你媽添麻煩是吧。沒事,說吧,這回問點什麽?是聽萊伊波本相愛相殺,貝爾摩德公款亂花,還是朗姆挨打全員吃瓜,琴酒伏特加殺人全家?很有趣噠!”

雲居博三:是不是有什麽很可怕的東西混進去了。

“不,不是那種具體的問題,”他思索著說,“我是想問……”

“您有試著保護過什麽人嗎?”

“你啊,”春上女士理所當然地說,“你以為在組織養孩子那麽容易嗎?”

雲居博三的良心遭受重擊,倒地不起,只有零星意識聽見春上女士在接著說,“當時你高燒40度,我風風火火從任務現場趕回來把你泡在冰水裏——”

博三:?

“真是母愛似水啊,”他冷酷地說,“您真是我的好媽媽。”

春上女士在電話那邊笑得很開心,“哎呀,所以說保護別人要有決心,還要有手段,缺一不可啦。你要是都有你就上,沒有你就歇著。”

“……好,”雲居博三輕聲說:“謝謝您。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您都很會給我降溫。謝謝媽媽。”

還有三四年呢!他一下子又支棱起來了。不知道該怎麽辦那不正常嗎,現在就壓榨工藤新一的勞動力把更多的信息握在手裏,然後爭取讓工藤新一一直做工藤新一!這就叫體內損失體外補羊毛出在羊身上!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

雲居博三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發現三四個未接來電。

完蛋了!他趕緊回撥,“松田君,我剛剛在和家長打電話……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事,”松田語氣輕松地說:“下周末晚上萩原過生日,你來不來?”

“來,肯定來啊!”雲居博三精神了——這可是萩原的23歲生日!本來不會到來的23歲生日!“我負責買那個往臉上扣的蛋糕!”

萩原:“我聽見了。”

“跟所有的煩惱說拜拜~跟所有的快樂說嗨嗨~”雲居博三強行轉移話題,“好了我知道了我一定來!就這樣掛了啊!”

挑生日禮物時,雲居博三開開心心地買了一把蠟燭,一共二十三根,像一把雷/管那樣捆在一起,店主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畢竟,這裏是米花町,用蠟燭練手排作案手法的每天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二十三根蠟燭,交給死小裏的兇手們,能排出二十四種作案手法,因為其中一個兇手是把蠟燭兩頭一起燒的……

“別誤會別誤會,”雲居博三趕緊擺手,“我給我朋友過生日,你可別誤會啊。”

店主理解地點點頭,“我懂,你不打算殺你的朋友!”

雲居博三也跟著點頭,“理解萬歲!”

“因為你打算殺的不是你的朋友!”店主以拳擊掌,“跟我說說,是想殺你前男友、現男友還是你朋友的男友啊?”

雲居博三:我想殺你可以嗎。

“沒有人會死的,”他最終還是把那句名言給說了,“店主,沒有人會死的。”

雲居博三回到家,樂滋滋地琢磨起了生日蛋糕——訂個什麽樣的呢?

糾結中,普普通通的一星期流水一樣在雲居博三光滑的大腦皮層上滑過去了。實驗沒進展,萊伊沒動靜,春上女士沒消息。大吉大利,吹吹風唱唱歌~

雲居博三早早收拾好實驗臺,準備前往萩原和松田合租的公寓。工藤新一在他身後疑惑道,“雲居警官今天這麽早就下班嗎?”

“嗯吶,去給朋友過生日。”博三樂呵呵道:“跟我一起來吧,我先送你回家。”

新一跟在他身後,“是雲居警官的爆處同事嗎?”

“是,還有搜查一課的一位警官,當時我們都是同學。”雲居博三煞有介事,“好了不要拖延時間,快點回家,外面有很多壞人哦。”

果不其然,新一被這種哄小孩的語氣氣樂了,“雲居警官!我不是小孩子啦!”

雲居博三心說,你要是不小心點可能就一直是小孩子了……可惜這裏不真的是漫畫世界,不然他剛剛說話的時候臉上就會被打上陰間濾鏡,身後浮現出酒廠最後在幹活的幾瓶酒,並配字:他們晝伏夜出,是一個個捕鼠小能手,是人類的好朋友……

“雲居警官,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嘛。”

那當然了,雲居博三想。萩原能過二十三歲生日,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好的很。上車!”

雲居博三毫無戒心地上了駕駛座,新一突然在外面敲他玻璃,他差點條件反射掏手機想出示健康碼。

“怎麽了,新一?”博三趕緊下車,“車裏是有什麽東西嗎?”

“不是車裏,是車底。”小孩子的聲音裏混雜著緊張和興奮。

博三條件反射地唱,“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

新一:?

“車底怎麽了?”雲居博三蹲下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咦,漏油了。誰在給我倒油?”

“……不是倒油,是剎車油管斷了。”工藤新一用手指沾了一點液體聞了聞,覆雜道。

生物博士(未畢業)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去,“接觸不明液體先戴手套再扇聞!我是怎麽教你的!”

新一:“……”

被這麽一攪和,小朋友也緊張不起來了。雲居博三學著記憶中松田陣平的樣子鉆到車底看了看,很快有了結論,“斷口做得不錯,很像自然磨損,就是這個人不太懂機械原理——這個位置根本磨不到。”

“報警吧,雲居警官,”新一緊張兮兮地說:“肯定是有人想要謀殺你。”

速戰速決,雲居博三算了一下時間,感覺做完筆錄還能趕上晚上聚會。

“報,立刻就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博三掏出手機撥通報警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

“沒警車,我們得自己過去。”雲居博三拍了拍新一的肩膀,“由於和我一起行動有點危險就請你自己先跑吧!”

新一很不滿地提出拒絕:“我可是很優秀的偵探,可以幫上你的忙!”

“偵探肯定是不用白不用,”雲居博三笑瞇瞇,“不如先說說你的分析,我再考慮帶不帶你!”

終於出現了!我命運般的半月眼!

“所以只是想套信息然後再讓我自己回去吧!”新一用讓博三親切到熱淚盈眶的表情看他,“好狡猾的成年人。”

“哎呀,被看穿了。好狡猾的未成年人。”雲居博三原話奉還,傷害加倍。

他才不擔心新一不幫忙呢——這孩子的正義感和好奇心都不允許。果然他只是瞪了這個不靠譜的警官一眼,就立刻任勞任怨地開始推理了。

“雲居警官你說對方不懂機械原理,但其實——”

這個謎題不算難,雲居博三已經意識到了,“但其實不懂機械原理的人可找不到剎車管,也做不出這麽逼真的磨損。”

“所以就是明明懂機械原理但裝作自己不懂的人。”

雲居博三點頭,“我的同事或者……警用裝備廠的同行。”

他倒是不擔心組織會用這麽曲折的手段謀殺一個邊緣成員的兒子,這也太不經濟了。不過事到如今——

“我看著你出去,”雲居博三仍舊是笑瞇瞇道:“全廠的監控權限都在我手裏,阿笠博士做出來的小道具也都是我這生產備案的,你別想著藏起來跟蹤我。再見啦,新醬!”

工藤新一渾身一抖,“你和誰學的這個稱呼啊!”

和你老媽,雲居博三心想,但當然不能說出來。

他把新一放了出去,頗心情愉快,警惕著周圍出門去警局。

——說實話,第一次在名偵探柯南世界當兇手的目標,還有點小激動。

他沒想到巷角會有人沖出來,拿著□□追殺他。

“餵!”

雲居博三冷汗直流地一個翻滾,險而又險地躲過彈射出的□□槍頭,在心裏給自己打氣:能躲過□□,已經贏過紺青之拳的基德了!

……然後,他就被第二個背後夾擊的人命中,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

眼一閉一睜,雲居博三在某個廢棄的橋洞醒來。

看到周圍環境的一剎那,他內心飛快劃過很多都市生存教學貼和省錢吧老哥睡橋洞教學,但他知道這完全不是一種情況——

完蛋了。他心想,他們要是把我沈湖裏,有人找過來也晚了。

但雲居博三這個人既然不是在湖底或是地獄醒來,就說明他們有求於他,或是犯人有在他死前罵他一頓的精神需求。

“……嗨,”博三被壓跪在湖邊,姿勢相當別扭地開口,“以我並不豐富的都市生存經驗來看,這裏並不適合流浪漢過夜。溫度濕度舒適度暫且不說,半夜一翻身,好家夥,身在湖中不知湖。”

“老實點,”對方毫不客氣地把雲居博三的臉壓到水泥地上,實在有點冷,他忍著沒有顫抖,“別說沒意義的話,不然就要多吃苦頭。”

毫無新意的說詞,博三在心裏給他們比了一個達咩,“那就說點有意義的,我生從何來死往何處,我為何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出現對這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麽?是世界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世——啊痛痛痛,一帶喲。”

雲居博三肋骨上挨了一拳,整個人縮了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的雙手被狠狠反剪綁在身後,對方下手毫不留情,他勉強動起來很不自如,因此又壓到了電/擊/槍的灼傷處,現在痛得相當均勻。

“那就告訴我什麽才是有意義嘛。”雲居博三強忍著露出一個微笑,自覺十分誠懇,“對你們來說,我的存在或是消失有什麽意義?”

沒有回應。對方直接把他踹下了湖。

雲居博三:那你直接踹啊,等我醒了幹嘛?這是刑訊手段嗎,等我淹個半死再把我撈上來扔下去,一種毛肚七上八下十五秒煮法嗎?我告訴你,煮不在乎!

他毫無緩沖地沈了下去。

雲居博三有意識地屏住呼吸,甚至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睛;所以最初他並沒被嗆到或是覺得恐怖,只是耳朵裏一聲悶響,隨即轉化成蜂鳴聲:他甚至分不清那是水波真實存在的重擊還是機體出於絕望而發出的哀號幻響。用以禦寒的衣服被剝奪了本來的功用,硬邦邦濕漉漉地綁著他往下沈。——還是真的有人在扯著他?鹹腥的湖水沖進他的鼻腔,提醒著他最終的命運:發白變腫,綠油油的腐敗靜脈網像水藻一樣張開,與這片湖融為一體:被魚啃食,成為淤泥。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雲居博三沒有什麽長處,最大的優點不過是有自知之明:這讓他清楚地知道,他絕無可能扯斷手上的紮帶,或是爭取到什麽轉機。他的肺活量他自己清楚,雖然靠著做實驗天天嘆氣有了長足的進步,但最多也就能在水底堅持不到一分鐘。來不及了。

但他仍然不打算把最後的時間用來回顧人生、為回家祈禱或是為他的抉擇懊悔——做能做的事。他有能做的事。他有要做的事。

……但為什麽他們一定要等到博三這個人醒來再殺人?萬一他們就是想要看他在這種危急時刻會做什麽呢?他用最後的意識思考。

這是我最後的波紋(物理)了!雲居博三在水中本能地掙紮,努力睜開眼看著自己身旁的水波,頗有樂觀主義精神地自嘲道。

春上女士的電話過後,他在自己手背放了個皮下植入小元件,連按三次就能發送遺書和最後的定位。

要不要按?

雲居博三已經很難思考了。他的遺書信息量太大,並不是很適合在這種時候立刻被發現;阿爾吉儂他管理得相當好,且一直都有把資料傳輸給萩原和工藤老師備份;他的遺產並不多,也並不覺得它們屬於自己;炸/彈/犯那邊,蹤跡還不明確,沒什麽能說的……

博三惆悵且安慰地發現,他果然並不重要。

……他是可以死的。

那就什麽都不做。

喉頭痙攣比他想象的來得快,他驚喜地發現,他很可能會死於幹性溺水。這樣他的屍體會漂起來得更快……啊不對,他忘了,現在他腰上還拴著石頭呢。

就不能拴腿上嗎,這樣很不顯身材啊!

雲居博三很想說接下來的事情他忘了,但他記得。肺像是個被火燙過的塑料袋那樣急劇收縮,他終於沒忍住深吸了一口水——媽媽說得沒錯,喝冰水確實有害身體健康。看,這下死了吧!

接下來,他就再也沒有吐槽的餘裕了。看來大腦覺得思考不重要,人類一思考大腦就發笑:當氧氣有限時,大腦毫不猶豫地將資源分配給了聽覺。

最先關閉的是觸覺。雲居博三開始感覺不到痛和冷了,就像用了冷酸靈牙膏;但水並不會變成空氣。他只覺得沈重,卻不知道沈重感從何而來。

隨即,黑朦襲來。視網膜前有散碎的金星浮起,卻並不亮,像是培養基上大朵小朵的黴斑,加速生命的腐化。他發現自己開始不能支配四肢,仿佛已經被截斷成一顆頭顱。

連血管瘋狂的跳動都快要停止了。胸口悶得難受,痛感卻不再鮮明,他似乎被砌在水泥裏。

上帝真客氣,人原來能活著看到自己的墓地。

聲音也開始模糊,他似乎被裝進一只鼓、一口鐘。

最後的時候,他想——

“我是誰啊?”

雲居博三沈默自問。他已經理解不了問題的含義了,只是憑著直覺,提出生命最後的問題。

我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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